以意識之名──主觀經驗的認知神經科學探究

劉克頑 著
鄭會穎、馬淑欽 譯

「意識」這個題目已有無數知名學者談論過,真的需要再多一本嗎?

意識研究在科學上仍屬未定論,許多其他領域學者認為,意識研究並不怎麼樣,有些人則認為是我們面臨科學的挑戰所致,也有人認為研究品質欠佳且不夠嚴謹才是主因。科學家會認為若某些領域發展希望渺茫,便會予以忽略,然後專注在更易處理的研究上。

一門科學領域的成功與否並不全然取決於其經驗實證及理論上的進展。往往,獲得相近領域的學術認可也很重要。

「我們知道意識研究這一路走來艱辛。但我們應當忽略批評者,並堅持下去。儘管篳路藍縷,我們終究會抵達終點,並證明他們都錯了……。」


【專家推薦】

這本書是一趟探索意識的深度之旅。作者劉克頑以其卓越的研究成果和獨到的見解,將龐雜的文獻精煉成易於理解的內容,以意識的全局理論和局部理論作為光譜的兩端予以剖析,並提出可預測和實證的新理論。對於渴望深入探討意識奧秘的讀者,《以意識之名》是值得投入時間與精力的選擇。
──葉素玲(國立臺灣大學心理學系特聘教授)

本書濃縮過去數十年在哲學與認知神經科學界對意識的討論與辯論,不僅詳盡的介紹當代意識科學中最主流的全局理論和局部理論,更清楚地解析兩者在神經生理方面的證據與心理現象解釋力上的優缺點,並提出一個嶄新的「中間派」理論供讀者們思考。對於想深入了解意識科學的讀者們,《以意識之名》是您不可錯過的一本好書。
──曾祥非(國立臺灣大學心理學系教授)

《以意識之名》從劉克頑作為意識研究者的角度書寫,書中不只清楚地介紹了意識理論和重要經驗研究,也涵括了作者自身的科學實作與思考探索歷程。讀者不僅可透過此書了解意識研究領域的最新發展,還能一窺作為意識研究學者「感覺起來像什麼」。推薦給對意識經驗好奇,或嘗試以科學探尋什麼的人。
──林映彤(國立陽明交通大學心智哲學研究所副教授)


【專文推薦】

黃榮村(國立臺灣大學心理學系名譽教授)
謝伯讓(國立臺灣大學心理學系教授)

【作者簡介】

劉克頑
英國牛津大學實驗心理學博士,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心理系副教授、美國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心理系暨大腦研究所教授,現任日本理化學研究所(RIKEN)腦科學中心意識實驗室主持人。研究領域為生物科學、意識神經科學、腦神經造影、神經生理學。

【譯者簡介】

鄭會穎
英國倫敦大學學院(University College London)哲學博士,現任日本早稻田大學高等研究所副教授、《認知科學》國際期刊副編輯。曾任國立政治大學哲學系副教授兼現象學研究中心主任。共同創辦臺灣跨校意識社群、臺灣意識研究學會,擔任傳統與科學形上學研究中心學術委員,以及臺灣邏輯、方法論、科學與科技哲學學會理事。

馬淑欽
華東師範大學認知神經科學碩士,現為復旦大學科學技術哲學學科博士研究生。研究領域為意識認知科學哲學、人工智能哲學及神經倫理學。

【審訂者簡介】

謝伯讓
美國達特茅斯學院(Dartmouth College)認知神經科學博士,現任國立臺灣大學心理學系教授。研究領域為認知與知覺心理學、意識、注意力、視覺認知、腦造影等研究。

推薦序/黃榮村
繁體中文版序
審定者序:意識科學研究的真正困難之處/謝伯讓
導讀:寫在意識研究的轉折點上/鄭會穎
致謝

導言 人們眼中的現實
第1章 對策與定義
第2章 未竟的NCC計畫
第3章 奏響正確的音符
第4章 未觸及的原始感覺?
第5章 意識有何好處?
第6章 中間派宣言
第7章 我輩孤獨?
第8章 讓我們自己有用
第9章 困難問題又如何?
索引

繁體中文版序
 
這本書的英文初稿是2020年疫情時在美國洛杉磯當時的家中所寫。有點出奇地,疫情隔離的日子,過得非常愉快。那段時間,以大概每兩星期一章的進度,初稿很輕鬆地便完成了。在此要多謝譯者鄭會穎與馬淑欽,給我一個機會再次重溫這段美好的回憶。
 
其實早在十多年前已經有寫這本書的念頭,但是做科學人浮於事,在教學,爭取研究經費,大學官僚管理,進行實驗等等工作下,遲遲都未有機會開始。可能早前沒寫,是一件好事,因為書的內容可以加入更多的實驗論證,因而變得稍微豐富,但是書的主題,亦即是自己在這學科的初衷,其實是沒有什麼改變。重點便是,其實現在的所謂意識科學研究,絕大部分都是建基於一些簡單的概念混淆。
 
這些概念混淆衍生成為基本的實驗設計問題。因為這些問題並不複雜,要改正亦不算難,因此這本書是從一個樂觀和建設性的角度而寫成的。但這短短幾年來,在這個學科的社群,發生了很多的事。回想起來,當初的樂觀,未免有點幼稚,或者在今天已經不合時宜。簡單來說,在書末(最後一章)略略提到的種種制度問題,日漸變得嚴重,很可能已到了沒法挽救的程度。
 
如果把樂觀換成現實的角度,筆者相信,在可見的將來,這個學科的主要角色,很有可能會變成一個「造假」的平台。所謂造假,就是說一些有公眾影響力的學術名人,會將自己純粹主觀的世界觀,例如形而上學的觀點,或者是一些沒法以科學論證的個人價值觀,偽裝成鐵證如山的科學。顧慮到這一點,在執筆時自己其實已決定退下戰線,暫時不會再進行意識理論的科學研究。
 
要避開有關的制度問題,很可能我們會需要一系新的詞彙。實際上,很多研究者已經避開「意識」這個具爭議性的標籤,而選擇較為精準或簡單的字眼,例如「主觀感覺」。而筆者主要想討論的,其實也不過是視覺和視力的分別,因而要用到「意識」這一個詞語,未免是有一點浮跨。又或許說,是無論如何,這個詞語已經被濫用到一個有點近墨者黑的程度。
 
若然是這樣,如果大家在將來覺得視覺和視力的分別是有趣和有科學價值的討論的話,這本書的內容,希望還是有用的。
 
最後一提,這本書主要是為研究員而寫的。如果一般讀者大眾,閱讀時不覺得過分艱澀,在此要再一次感謝譯者鄭會穎與馬淑欽的功力。如果因為原稿的問題,解釋得太快或不太清楚,請多多見諒。另外,本書英文版採以開放取用方式出版,如果讀者有興趣,可以直接到牛津大學出版社網頁免費下載。
 
推薦序
 
黃榮村(國立臺灣大學心理學系名譽教授)
 
很多人對人類意識的奧祕深感興趣,也認為這是相當重要,屬於最後戰場(last frontier)的心智課題,但如何走出研究意識的康莊大道,卻是一條不容易走的路。從心理科學的研究歷史來看,在了解心理與物理之間的心理物理函數,以及追求輸入與輸出之間的行為規律(如古典與工具性條件化歷程研究),這兩類過去的大主流一直將意識研究擱在一邊,甚至隨手打壓。1960年代認知心理學已經成形,也沒有改變這個趨勢,因為主觀經驗與情緒研究,那時在科學上所知相當有限,還很難被納入這類當紅的研究主流中。縱使如此,本書作者認為其實在1990年代以前,有不少重要的臨床發現,如盲視、手術切除後失憶病人HM、裂腦病人等研究,已經揭露出很多有趣的意識現象。我完全同意這種看法。
 
1990年代以後數十年來,由於好幾位大科學家積極加入研究行列,人類意識的重要性終於獲得科學界的肯認,多元切入的研究觀點,則常出現令人驚訝的主張。當代科學與神經影像技術發展快速,對腦部的功能性運作已有一定認識,但主觀經驗或意識經驗深藏腦內,不是說想了解就能了解,科學界普遍認為這是一個真正困難的問題。
 
在這種人人都認為重要,心智科學又已有良好進展之時,若能有一本專書來說說天下大勢,將意識研究的課題及內容做出系統性的導讀,那就太令人高興了。本書作者說,在這種時候再出一本意識研究的書,有必要嗎?他太客氣了,以他所講的內容與敘述方式來看,當然是需要的。正如作者所言,意識科學現在正走到一個關鍵的十字路口,在這種時刻,作者沒有讓人失望,寫出了一本卓有貢獻,能夠幫助有心讀者好好認識人類意識研究的一流專書。
 
不少重要學術專書的譯者與作者,大部分年齡差異大,且雖同行但並非合作的夥伴。這本書剛好例外,作者劉克頑與譯者鄭會穎是年紀相差不多的青壯世代朋友,在相關學術領域都有傑出表現,而且是正在一起合作大研究的同行。學術專書最怕的是寫錯或翻譯錯誤,本書因為有這樣的作者與譯者,可說免除了這類疑慮。至於讀者是否能夠完全弄懂,那就需要各憑本事,多花一點時間了,因為本書基本上是一位內行人,寫給行內人看的書,但作者已經夠友善的做了極好的鋪陳,譯者也寫了一篇有助全面了解的導讀,我想任何有心的讀者,一定會獲得令人愉悅的閱讀經驗。
 
本書探討的議題,包括有與意識相關的神經活動及腦區位址(NCC,以及是否能將前額皮質部或視覺第一區V1視為NCC一部分、前額皮質或V1是否會對意識知覺產生因果性影響之類的論辯)、主觀經驗是否匱乏不豐富、意識對高階認知功能的重要性、動物與幼童是否有意識、機器人是否可能有意識等五大問題,並歸納討論全局理論與局部理論這兩種極端說法,在這五個課題上的不同預期,以及站在實證基礎上的坦白評論及比較。
 
作者在這些當代意識研究的核心,與所衍生出來的重大課題上,都是位居第一線的重要研究人員,他從實證出發,進行內行人的論辯批判,可說適才適所。除此之外,他還提出「從過去十年的經驗來看,尤其是美國,此領域之發展可能逐漸高深莫測且過度理論化」的感慨,並鎖定由「整合資訊理論」(integrated information theory, IIT)與「泛心論」(panpsychism,或稱萬物有靈論),當為批判目標,認為在科學上,IIT將是一個難以驗證的理論,泛心論則是一個有時會與IIT相關聯的哲學怪胎。他強烈表示應該要抵擋局部論誘惑,以免陷入泛心論這類極端立場,當然也要小心全局論及其他陷阱。這種講法可說切合當前意識研究的耀眼光芒與困境。對作者的感慨與評論,我深有同感,相信譯者也是如此。
 
整體而言,這是一本有趣又具有啟發性的好書,又有一位完全可以信賴的內行人譯者,在此特為推薦。
 
審訂者序:意識科學研究的真正困難之處
 
謝伯讓(國立臺灣大學心理學系教授)
 
第一次遇見劉克頑教授,是在2010年於美國佛羅里達州召開的視覺科學年會(Vision Science Society, VSS)上。當年我正從視覺領域逐步轉向意識研究,並在會議上發表了一篇探究「注意力與意識之關係」的論文1。當時任教於哥倫比亞大學的劉克頑教授給予我許多建議和反饋,著實獲益良多。在我接下來的學術生涯中,不管是在求職、研究或是處事上,都受到他許多正面的影響。這次劉克頑教授的《以意識之名》(In Consciousness We Trust)中文版成書,很榮幸能躬逢其盛。
 
這本書的探討主題在於:人腦作為一個物理系統,為什麼會帶有「意識」(主觀經驗)?在此簡單幫大家繪製一張理論引導圖,讓讀者們更容易遨遊其中。
 
如果我們先擱置不易驗證的哲學理論,那麼現代的意識科學理論,大致可以區分為四大派別:
 
「全局工作空間理論」(global workspace theory)
「循環/再入理論」(recurrent/re-entry theory)
「高階理論」(higher-order theory)
「統合資訊理論」(integrated information theory)
 
第一個派別,是「全局工作空間理論」。此理論的代表人物是巴爾斯(Bernard Baars)以及迪罕恩(Stanislas Dehaene)。該理論主張,大腦中有許多平時各自為政的局部腦區(例如視覺區、聽覺區和觸覺區等),但也有一個在負責交換和傳播資訊的中央工作空間(workspace),唯有當資訊進入這個中央工作空間之後,訊息才有機會被「傳播」(broadcast)到其他腦區、才有機會被「全局取用」(globally accessible)。也唯有存在於這個全局工作空間中的資訊,才是「有意識」的資訊。全局工作空間一般被認為位於前額葉。劉克頑教授將其歸類為「全局論」。
 
第二個派別,是「遞迴/再入理論」。此理論的代表人物拉米(Victor Lamme)主張,意識的關鍵,在於資訊的遞迴/再入歷程。以視覺意識(視覺主觀經驗)為例,唯有當資訊從初級視覺皮質(V1)傳入高階腦區後再反饋回V1 時,才會出現視覺意識。由於此理論認為意識是發生在資訊遞迴/再入於局部腦區(例如V1)之時,劉克頑教授便將其歸類於「局部論」。
 
雖然「全局論」和「局部論」各自都有許多支持證據,但是兩者也有不少難以解釋之處。有鑑於此,劉克頑教授提出了自己的「中間派」立場,這個立場屬於第三個派別,也就是「高階理論」。
 
此第三派別的「高階理論」,主張意識能否出現的關鍵,在於是否有一個高階的思維(或狀態)在偵測階段狀態。如果這種高階狀態對低階狀態的自我偵測歷程順利完成,那麼意識(主觀經驗)就會出現。值得注意的是,雖然劉克頑教授將自己的「中間派」高階理論定位在「全局論」和「局部論」之間,但也有其他的高階理論,可能比較偏向「全局論」,例如羅森索(David Rosenthal)的高階思想論(higher-order thought theory)。
 
第四個派別,是「統合資訊理論」。此理論的主要提倡者托諾尼(Giulio Tononi)主張,意識就等同於「統合資訊」(integrated information),當一個系統的統合資訊量越大,該系統的意識程度就愈高(或越複雜)。對於此派理論,目前的意識研究學者們歧見頗深。包括劉克頑教授和我在內的一方認爲,此理論的基本假設難以被科學驗證,因此或許更適合歸類於哲學理論。
 
劉克頑教授長年鑽研後設認知(metacognition)及其與意識之關係,貢獻卓越。他的個性直爽、立場鮮明、敢做敢言。在科學領域中,一般學者在面對難以設計實驗去檢視的理論時,通常就是束諸高閣,頂多私下嗤之以鼻,便不再多言。畢竟一個現在無法驗證的理論,或許未來仍有機會翻盤。但劉克頑教授的做法則頗為不同,他曾對我說,一個負責任的學者,應當勇於力阻任何此類理論,在意識研究這個眾人關注但卻資源不多的領域,尤應如此。因為,若不攔阻這些科學難以驗證的理論,那麼過程中對這些理論所投入的人力和資源,都將成為虛擲浪費,甚至會導致整個人類科學進展的倒退。
 
科學是否應該「政治化」?或許正如他所言,這才是意識科學研究的真正困難之處!
 
導言 人們眼中的現實(摘錄)
 
I.1 同溫層效應
 
意識這個題目已有無數知名學者談論過。我們真的需要再多一本關於意識的書嗎?
 
我之所以撰寫本書,是因為相信意識科學正走到一個關鍵的十字路口。一方面,大眾一如既往對此類主題仍興致勃勃。保持媒體曝光度能夠讓私人資助者知道我們所遇到的挑戰。有時他們會給予慷慨的支持。學生也相當熱衷此話題,當中許多人渴望加入此研究領域。在許多層面上,發展情況看起來都很順利。
 
另一方面,意識研究在科學上仍未有定論。此領域之外的許多學者認為我們的研究並不怎麼樣。有些人可能不得不認為,這是我們面臨科學挑戰的本質使然。然而,也有人認為目前具體研究品質欠佳且不夠嚴謹才是主因。可惜的是,我必須承認,有時我認為他們說的有理。
 
或許兩種不同見解之間的差異能夠由兩個事實來解釋。其一是某些領域若發展希望渺茫,科學家便經常會予以忽略,然後專注於更易處理的研究。所以為了聽取批評者的意見,我們或許需要主動諮詢他們。
 
我經常樂於聽取「反對者」的意見。或許部分是性格使然。但我也理解到--除了能動動腦以外--參與這種對話有其策略考量。一門科學領域的成功與否並不全然取決於其實證及理論上的進展。往往,獲得相近領域的學術認可也很重要。
 
這也帶出「反面觀點為何經常受到忽視」的第二個理由。不僅是批評者往往會把尖銳的意見放在心裡,該領域學者本身也傾向無視這些負面評論。我們通常會選擇待在自己的同溫層中。部分原因在於,坦白說,過度凸顯或渲染我們自己的研究缺陷,對該領域似乎是不好的。更何況批評通常也很刺耳。即便我們不那麼短視和有戒心時,仍舊會有一種違反常理的浪漫感受,那也是許多意識領域研究者共同感受:我們知道意識研究這一路走來艱辛。但我們應當忽略批評者,並堅持下去。儘管篳路藍縷,我們終究會抵達終點,並證明他們都錯了……。
 
I.2 浪漫的野心
 
這種浪漫的體驗對我來說並不陌生。畢竟,我幾乎在這個略有爭議的領域度過了大半生。
 
讀大學時,我讀了Dave Chalmers寫的《有意識的心靈》(Conscious Mind, 1996)。這本書就像當時流行的垃圾搖滾(grunge,又譯作「頹廢搖滾」)和另類搖滾一樣,震撼了我的世界。除了令人耳目一新的清晰論證之外,我特別記得該論證有多酷,因為這是由一個年輕學術新星精湛地呈現,其對諸多試圖化約我們的主觀經驗乃至一些物理過程的失望與挫折。這些嘗試有時會導出一些 「簡練理論」,然而我記得查默斯提到,但問題卻並不因此消失。
 
別誤會了--我從過去到現在一直是個認知主義者,這意味著我相信理解大腦的最佳方式就是視其為一台仿生電腦。已有實證表示電機工程與電腦科學的概念是絕佳的類比,即使並非直白的理論架構,亦有助我們理解大腦如何運作。這就是我們意識科學的生存之道。
 
不過有一個問題仍然令我如鯁在喉。機器似乎就是無法感受到任何東西,無論在處理訊號上有多縝密複雜。有意識的知覺不能只是訊息處理,因為這無法解釋原始感覺(raw feels)的存在。看見紅色會讓人感受到什麼(something it is like),這不僅僅是識別輸入光線的波長。要解釋這些主觀經驗如何產生就是Chalmers所說的「困難問題」(Hard Problem),而這聽起來確實是一個難題。
對我當時年輕、易受影響的心靈來說,這堪比Kurt Gödel應用天才般的邏輯分析來證明數學永遠不可能完備(Smullyan 1998)。透過重視意識的困難問題,我們認識到認知神經科學也可能是不完備的。
 
不知為何,這並未妨礙我進研究所學更多認知神經科學知識。許多研究所同學和教授暗笑我痴迷崇高哲學的這般傻勁。我們是認知神經科學家。為什麼要擔心我們不可能解決的問題?若某問題確實非常「困難」,那何不找些更值得且易處理的研究來做?要成為優秀科學家,就是要對我們能或不能做的事,抱持著實事求是的態度。
 
但我認為,解決問題的第一步就是認清問題確實存在。當時我的同學和教授可能都過於傳統與保守。我應當忽略他們,並堅持走下去。當得知諾貝爾獎得主Francis Crick建議我們在實驗室和辦公室掛上「意識,此時」(Consciousness NOW)的牌子時,我倍受鼓舞。如果像Crick這樣的傑出才智之人,也認為致力於意識研究的時機已然成熟(1994),那我們必定掌握到要點。
 
誰知道呢?也許幾十年過後,我們會發現已將認知神經科學領域內所有能做的都做遍了,但真想不到我們確實無法解決困難問題。我們或許需要做更多。像是掀起一場革命。就此而言,我們正在進行的前沿研究或許終究會以不可預測的方式失敗。事實上,有人認為,為了納入主觀經驗的存在,我們甚至可能不得不修改物理基本原理(Chalmers 1996)。客觀科學一般使用的語言似乎就是容不下這種主觀現象。
 
就像Kurt Cobain寫的Smells Like Teen Spirit這首歌開場強力和弦一樣,這些可能性對年少輕狂的我來說都是如此令人心醉神迷。
 
但後來我發現我錯了。不是因為年輕人不該做遠大的夢。而是因為我在根本上誤解了一些史實。
 
I.8 本章結論
 
意識是我們獲取自己對客觀現實之主觀感覺機制。諷刺的是,在意識研究學界中,不同研究同行眼中的現實並不盡相同。這種分歧在大西洋兩岸之間尤為突出(Michel et al. 2018, 2019)。由於各種原因,意識認知神經科學研究在歐洲更好些。但如果這一研究領域仍然以區域性活動為主的話,不太清楚要如何能夠真正蓬勃發展。在太平洋地區,我們面臨著一連串挑戰:日、中、澳等國的意識科學研究會走向美式還是歐式路線?又或者會完全不同於兩者?
 
我一開始指出此領域發展正處於一個十字路口。那麼我們面臨著哪些選擇?顯然,其中有條路是什麼都不做。從過去十年的經驗來看,尤其是美國,此領域之發展可能逐漸高深莫測且過度理論化。很多人可能認為這沒什麼。我們可能不太會太快把「偉大創見」用完。大眾媒體和一些富裕私人資助者或許會依舊一樣喜愛我們。
 
又或者,我們可能會說明,為何與常規科學標準更一致也是不錯的想法。畢竟,如果我們沒有被意識研究史誤導過頭,就會理解到許多有關意識且意義深刻的研究努力大部分都是這麼完成的,而不是透過一些不切實際的革命精神。或許,若運氣夠好,我們最終可以打入主流科學。
 
嚴格來說,你也可以說這一章的重點只是為了降低眾人期望。為了避免失望,也許我應該提前提醒讀者,本書不會提供任何你推導出「茶杯的有意識程度恰好是貓的0.00000247%」,或者是其他什麼奇怪比例的簡練公式。大體來說,也不會改變你的形上學世界觀。
 
但這是否意味著,我們對意識的困難問題完全缺乏有意義的話可說?我希望並非如此。我想我們會有所成,我們就拭目以待。不過要想有所收穫,恐怕各位必須得讀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