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學思歷程7

國立臺灣大學共同教育中心 策劃
林柏榕、楊泮池、徐遐生 等著

在生命的低谷,他們如何學習、如何思考,決定了他們成為什麼樣的人。

享譽國際的作家白先勇教授如何以文字寫盡一代滄桑,用崑曲喚起華人心中共同的青春夢。臺灣公共衛生學界先鋒楊志良教授矢志追求醫療公平,力推全民健保制度,過程備極艱辛,他的過人意志力將鼓舞您堅持做對的事。星雲大師講述自己踏入佛門的因緣,分享人生智慧、佛教故事、禪門公案,教您如何活出三百歲的生命價值。全球知名的肺癌醫療研究專家、現任臺灣大學校長的楊泮池教授則分析自己「做什麼,像什麼」的態度,讓他這位正港MIT(Made In Taiwan)在世界肺癌醫療與研究殿堂發光,他相信他做得到,您一定也能!

《我的學思歷程》系列演講專集,網羅各領域卓然有成人士,剖析他們的成長與學習之路,分享人生學習經驗與體悟,範圍普及學術界、醫療界、藝文界、宗教界……等,提供寶貴的人生經驗與思考心得,是引領青年學子規劃個人生命發展的重要參考,長期受到忠實讀者群的熱烈支持。

本次,再度齊集九位傑出智慧人士,他們以突破自我的真實故事,教您如何以不凡的思考力改變未來,以堅定的信念開創新局。


當一個人有機會選擇時,你就要把握機會,因為上天和社會給每一個人奮鬥的契機。
──林柏榕

不管做什麼事,把它做好;不管在什麼職位,把角色扮演好,「做什麼,要像什麼」,那就對了。
──楊泮池

你要訓練自己不能只靠一個辦法思考問題,若只有一個辦法,一旦它失效,你就沒有辦法了。
──徐遐生

人生在世,向前有半個世界,向後面也有半個世界,前面走不通時,回過頭還有半片天地。
──星雲大師

不管做什麼事,都不可能一帆風順,但什麼事都可以突破、解決。你不用擔心,你一定有能力!最重要的是,一定要知道自己想做什麼,要是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想法,你一定會迷失。
──彭汪嘉康

要能在不同性質的工作間相互轉換,同時要能夠溝通、推銷自己,不墨守成規而願意冒險,這與一個人的創造力息息相關。另外,要相信自己,抱持高度自信心。
──彭旭明

臺灣的機會就是「人礦」,所以我希望臺灣出去的人才,是去做臺幹而不是臺勞。聰明的人喜歡什麼就做什麼,做你自己,不要一味追隨潮流。
──楊志良

到了外國,會產生一種比較視野,看看別人的文學和文化,再回頭看看自己的,就會獲得新的看法、新的體驗和新的感受,並感覺更加親近。
──白先勇

人要恢復就像傷口癒合一樣,要有他的環境,我們只能營造良好環境,讓病人自己增生力量、康復起來。
──余玉眉

林柏榕
總統府資政、臺灣兒童暨家庭扶助基金會董事長,曾任臺中市市長、國立中興大學副教授。

楊泮池
國立臺灣大學校長、講座教授、特聘教授、臺大醫院內科主治醫師、中央研究院院士,曾任教育部顧問室主任、臺大醫院副院長、國立臺灣大學醫學院院長。

徐遐生
中央研究院天文及天文物理研究所特聘研究員、中央研究院院士、美國加州大學系統特聘教授、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士,曾任國立清華大學校長、美國加州大學聖地牙哥分校特聘教授。

星雲大師
佛光山開山宗長、國際佛光會世界總會總會長,佛光大學、南華大學、美國西來大學、澳洲南天大學等創辦人,美國西來寺、澳洲南天寺、非洲南華寺、歐洲荷華寺、巴西如來寺等二百餘所分別院創辦人。

彭汪嘉康
臺北醫學大學臺北癌症中心院長、臺灣癌症基金會副董事長、中央研究院院士、國立臺大醫院、臺北醫學大學附設醫院、臺北市立萬芳醫院、衛福部雙和醫院血液腫瘤科主治醫師,曾任臺北市立萬芳醫院副院長、美國國家衛生研究院癌症內科主治醫師、美國國家衛生研究院癌症遺傳所主任。

彭旭明
國立臺灣大學化學系講座教授、中央研究院院士、發展中世界科學院院士,曾任中央研究院副院長、國立臺灣大學副校長。

楊志良
亞洲大學健康產業管理學院講座教授,曾任國立臺灣大學公共衛生學系教授、亞洲大學副校長、行政院經濟建設委員會全民健保規劃小組召集人、行政院衛生署署長。

白先勇
享譽國際作家、美國加州大學榮退教授,曾獲國家文藝獎。著有短篇小說集《遊園驚夢》、《臺北人》、《寂寞的十七歲》、《紐約客》,散文集《驀然回首》、《樹猶如此》,長篇小說《孽子》,《白先勇說崑曲》、《姹紫嫣紅牡丹亭:四百年青春之夢》等崑曲推廣讀物。

余玉眉
中華民國兒童癌症基金會董事兼執行長、道真護理教育研究基金會董事長,曾任臺大醫學院護理學系教授兼主任、臺大醫院護理部主任、行政院衛生署保健處處長、國家衛生研究院研究員、陽明大學護理學院教授兼院長。

序/楊泮池

天生的園丁 終身的志工
林柏榕

扎根本土胸懷世界的醫者
楊泮池

奉獻科學精神於浩瀚宇宙
徐遐生

慈悲喜捨的人間佛陀
星雲大師

臺灣抗癌之母
彭汪嘉

研究室裡的船長
彭旭明

義無反顧追求公義之鬥士
楊志良

永遠不老的青春夢
白先勇

人本護理的倡導者
余玉眉


楊泮池(國立臺灣大學校長)

臺灣大學一直以來對於通識教育相當重視,希望培養出來的學生不只有堅實的專業知能,也有豐富的人文涵養、科學精神,並且懂得尊重生命,有同理心,願意承擔社會責任。本校的通識教育理念著重於引導學生了解自己以及自然世界、社會環境與文化,從而成為關懷社會國家、重視公共利益與自然生態和諧共存的現代公民。

為落實通識教育,一九九八年起共同教育中心開辦通識教育論壇「我的學思歷程」講座,廣邀各界賢達分享人生經驗與體悟,範圍普及學術界、企業界、醫療界、藝文界、宗教界……等,務求兼容並蓄,至今已獲近百位主講人積極參與;共教中心除了將實況錄影設置於臺大演講網之外,更加以彙整交付臺大出版中心,編輯出版《我的學思歷程》系列叢書。

我在擔任醫學院院長期間,在共教中心安排下,也曾與學子們齊聚一堂,剖析成長與學習之路;因緣巧合,近日講稿將與多位先進一齊集冊出版,我正好接任校長職務,有幸為此書撰寫序言,因此可以搶先閱讀包含本人在內九位講者的學思歷程。其中:〈天生的園丁 終身的志工〉是林柏榕先生政教兩界的持續耕耘;〈扎根本土胸懷世界的醫者〉中提到「做什麼,要像什麼」的自我要求,身為醫者,讓癌症變成慢性病,更是此生戮力尋解的課題;〈奉獻科學精神於浩瀚宇宙〉,徐遐生院士學貫中西,透過古今學者的思考與辯證,結合理論與實驗,他要打造一把科學的鑰匙,解開人類科學的疑問;〈慈悲喜捨的人間佛陀〉,星雲大師因緣而起踏入佛門,將慈悲喜捨遍滿法界,活出三百歲之價值;〈臺灣抗癌之母〉,彭汪嘉康院士為臺灣第一位女性外科醫師,她以熱忱及堅持走在抗癌研究之路;〈研究室裡的船長〉,國際化學權威彭旭明院士以求知精神與謙沖態度,帶領學子在浩瀚的知識宇宙中航行;〈義無反顧追求公義之鬥士〉,臺灣公共衛生學界先鋒楊志良教授矢志追求醫療公平,相信「幸福」才是真正的國家願景;〈永遠不老的青春夢〉,白先勇教授用文字寫盡一代滄桑,用崑曲喚起華人心中共同的青春夢;〈人本護理的倡導者〉,臺灣第一位護理博士余玉眉教授主張護理人員應有與病人等高的視野,用溫柔實踐終身照護。

臺灣的自然資源並不豐沛,「人才資源」是我們在國際競爭裡突圍而出的最大利基,帶領臺大成為臺灣永續發展的力量,進一步對全人類做出更多貢獻,我與臺大全體同仁、學子責無旁貸。期許本書的讀者群,皆能透過講者們詳盡的學思歷程分享,看見更高的風景、更遠的未來。此系列叢書的出版有賴主講人、共教中心與出版中心同仁們的群策群力,在《我的學思歷程》第七集出版之際,再次向諸位致上謝意!

〈永遠不老的青春夢――白先勇〉(摘錄)
 
  白先勇身為一位享譽國際的作家,他在動盪流離的歲月中,淬煉出作家的感性思維,以及身為知識分子的責任感,繼而創辦《現代文學》,踐履自我與文化的重新定位。羈旅海外後,更透過比較觀點省思中國傳統文化,而今以崑曲義工自許,大力推廣美學典範《牡丹亭》,為華人續一曲婉轉老調,重振傳統文化的優雅風采,喚起華人心中共同的青春夢。
 
演講時間:二○一一年六月十日
 
《現代文學》,廣開文路
    大三時,我和同學說:「我們自己來辦一本雜誌吧!」當時年紀輕,不知天高地厚,心想傅校長可以引領五四運動,我們也行!他們推行的是五四新文學,我們可以創造一個類似的新文學,就以一本雜誌來推行、改變。那時王文興、陳若曦、歐陽子都會寫小說,而且都寫得很好,加上我自己也有在寫作,遂開始著手辦雜誌。可是我們都還只是名不見經傳的學生,又沒有稿費和編輯費,所以校對、送印刷廠、送雜誌和收雜誌,全都得自己來,騎著腳踏車到處奔波。
 
    第一期,非常感謝余光中先生給了我們一首詩,我們也拉了一些文章,但還是不夠,就由我自己用兩個筆名寫了兩篇小說填稿,第一篇是〈玉卿嫂〉,第二篇是〈月夢〉。封面和海報都由我們自己設計,在臺大文學院四處張貼。雜誌印出來後,我抱了一大疊雜誌回臺大,興致勃勃地到處派送,第一手先送給葉嘉瑩老師,後來也送至書攤代賣。過了幾天,我去問書報攤:「有沒有賣《現代文學》?」他望著我:「沒聽過這本雜誌。」我再到另一個地方詢問,他想一想之後說有,然後從一大疊雜誌下面抽出一本,因為不暢銷所以沒有掛起來展示。我再到另一個攤位問:「有沒有《現代文學》?」他說:「賣掉啦!」我心想:「不得了啦!有人買我們的雜誌了,要快點回去辦第二期!」《現代文學》就這麼辦起來了。
 
    當時非常克難,送稿到印刷廠,因為只印一千多本,數量太少,他們不肯上機。怎麼辦呢?我們就整晚坐在那裡不走,等廠商上機、印出來,一拿到立刻校對。同時又要準備考試,只得一邊翻課本一邊校對。創辦文學雜誌帶給我們很大的狂熱,一出版就高興得不得了,尤其是慢慢有些外來的稿,其他大學的學生也來投稿,讓我們非常高興。
 
    當年投稿的人,現在都已卓然成家,例如陳映真、施叔青,還有李昂。李昂當時才十七歲,跟在我們後面;還有三毛,她是我發掘的,她那時十六歲,因為有自閉症所以不去上學,在家裡念書、學畫,她學畫的老師叫顧福生,是一位前衛的畫家,也是我的好朋友。有一天他拿了一篇小說〈惑〉給我看,題材很特別,在講人鬼戀,我就問:「這是誰寫的?」「是我的學生,叫陳平,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子,但沒什麼畫畫天分,她說很喜歡寫作,我看寫得還不錯,你看看能不能用。」她的筆名叫三毛,陳平就是三毛,她還是我的鄰居!二十幾年後,三毛成為很有名的寫作大家,她回憶起那一次投稿,發現自己的稿子被刊登在厚厚的雜誌上,連哭帶爬地回到家,跟父母親說,她找到一條出路了,她要當作家。我們的雜誌的確替她開了一條路。
 
    還有現在很有名的作家施叔青,第一篇小說〈壁虎〉也是刊登在我們的雜誌上,當時她還是中學生;還有劉大任,第一本小說也是刊登在我們的雜誌上;還有很有名的王禎和,他是我的學弟,第一篇小說〈鬼,北風,人〉也是在我們雜誌發表。我記得很清楚,有一天走在文學院的走廊上,有位我不認得的學弟跑過來,很不好意思地把那篇文章往我手裡一塞,臉都紅了!後來我一看,唉呀!這篇小說了不得,很新鮮的聲音,就刊登了他的第一篇作品,後來他也成為鄉土文學的大將,非常有名。
 
    後來柯慶明老師編了一套《現代文學精選集》,選錄許多《現代文學》雜誌中的精彩作品,而當年投稿的作家,大概二十歲上下,都不到二十五歲,投稿年齡非常輕。那時確實出現了一群很有才情的青年作家,並且在我們的雜誌發表。
 
    前面都在談小說,那麼詩呢?當時詩人輩出,例如藍星、創世紀等詩派,軍隊裡也有詩人。當時臺灣不打仗了,阿兵哥就寫詩去了,像瘂弦、洛夫、商禽、辛鬱、管管和羅門等等,都來我們這裡投稿。我們雜誌不僅鼓勵創作,還引進了西方當時非常盛行的現代主義(Modernism),這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工作。一九六○年代,現代主義思潮剛過,因為我們的學問有限,能做的只有翻譯,將西方重要的現代作家的作品、評論翻成中文,一期一期系統性地介紹,像卡夫卡、喬伊斯、勞倫斯、吳爾夫、沙特……等多位重要的作家。這是第一次將西方的現代文學介紹到臺灣,外文系的師生為這本雜誌做了很多工作。另外,中文系的師生也貢獻不少,柯慶明老師就曾擔任我們的編輯,我希望能以較新的眼光來研究古典文學,為此我們做了好幾期古典小說的專號,希望以新的眼光批評中國的古典小說。
 
    出了五十一期後,因為資金短缺辦不下去,一九七三年第一度停刊。過了三年,我覺得《現代文學》沒了很遺憾,想盡辦法在一九七七年復刊,一直到了一九八四年才正式停刊。前面五十一期,後面二十二期,歷經大約二十年的時光,雖然常常因為稿件不夠或資金不足而拖刊,風風雨雨也走過了二十年。雖然它是一個很小型的新文學運動,但產生了相當大的影響,影響到很多後來的作家。
 
    我們是戰後的第一代,無論是本省子弟或外省子弟,都是接受國民政府教育。我和王文興都是外省人第二代,成長時臺灣已是個新的形式、新的社會;對本省子弟來說也是,他們的父執輩接受日據時代的教育,也是全然不同的思維,因此我們都有一種「求新望變」的想法。現在回想起來,其實我們是在重新建設人生的價值,而辦雜誌就是在履行這個工作,文學對我們來說無比神聖,是安身立命的所在。
 
    在高壓政治之下,當時的社會非常保守、經濟落後,是一個思想的川谷,文學於我們的精神生活來說,是個非常重要的偏方,能藉此看見外面的天空。當時的言論尺度相當嚴格,《自由中國》遭受警備總部查禁,可是《現代文學》第一期就介紹卡夫卡的存在主義,不曉得怎麼回事,他們收去看一看,就沒事了。我猜是因為他們看不懂,所以沒來找麻煩。我們在有限度的自由下成長且茁壯,因此格外珍惜。對於文學發表和寫作,與外界那種心靈上的交流,我們都很重視。現在不同了,資訊發達而普及,大家用電腦上網或簡訊一發就過去了,不像那個年代,和其他人的心靈交流都是仰賴文學或文章。所以辦雜誌和寫文章,對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一環,我一直以來都是從事文藝創作,二十九年的教書生涯,也是教授和文學相關的課程。
 
作家工作坊,文學搖籃
    大學畢業後我就出國留學,修讀愛荷華大學(The University of Iowa)的作家工作坊,它是美國最先鼓勵且訓練作家以小說、詩、劇本等創作,獲得藝術創作學位的一個終極制學位,沒有博士班,就只有創作學位。寫小說可以得到學位,正合我意,而且最重要的是,我、王文興、歐陽子和葉維廉一起到愛荷華念書,它還給我們獎學金!那時在美國唸書很便宜,跟現在完全不能比,一學年的學費只要幾百塊美金,獎學金是五百塊美金,所以我們就可以去留學了,我在那邊待了兩年。
 
    兩年的求學生涯對我而言很重要,讓我自覺地在寫作方面摸索出一條路。我常在想:「能不能靠教育教出一位作家?」我認為要成為一位作家,要有天生的寫作和創作細胞,後續的發展才是可以鍛鍊的部分。先有了傾向和文才,再給你一條發展的道路,才能成為作家。作家工作坊給了我這條路,讓我自覺地去摸索,如何走向寫作這條道路。
 
    寫作需要自我要求,即如何以最合適的方法將這篇小說呈現出來。夏濟安先生給了我一個很好的教訓,他說:「文學的高下不在於你寫什麼,最重要的是你怎麼寫。」為我點出了人生大道理。「太陽底下無新事」,翻開報紙或小說,都是差不多的事情,生、老、病、死、愛情、戰爭,從古至今都差不多;人性的喜、怒、哀、樂,也沒什麼改變,只是方式不同;愛情也是,《詩經》中描寫的愛情和現代的情詩相比,基本情愫都差不多,只是呈現的方式不一樣。愛情故事從古至今主題都一樣,可是表現方式不同,它就變成一篇新的作品、新的創作,這是我在作家工作坊時得到的啟示。
 
異國境地,著作迭出
    如何以最有效的方式將題材寫出來?如果一本小說能成為經典,大概是這位作家找到表現這個主題或題材的最好方法。如果另一位作家寫得比他好,可見他寫的還不是經典,可以再提升;如果寫得很好,好得其他人不能再改動,那他已經找到了最合適的表現方式,以他個人的風格開場和結尾。如何尋找一種形式來呈現,是我那時候的追求與實驗。
 
    我的兩本小說集,《臺北人》第一篇是〈永遠的尹雪豔〉,《紐約客》第一篇是〈謫仙記〉,這兩篇小說都是在愛荷華開始寫的。愛荷華是一個很好玩的地方,放眼望去都是玉米田,我在玉米田中寫出一個上海交際花──尹雪豔──的故事;還在田中寫了一個紐約女孩的故事。後來我畢業,在加州大學聖塔芭芭拉分校(UC Santa Barbara)找到一份教書的工作,教中國語言和文學,一教就是二十九年,直到我退休為止。
 
    聖塔芭芭拉分校的環境很好,是太平洋的天堂,一個很清幽、清淨的小城。我任教的東方語言學系很小,課業不重,使我得以保有寫作時間。我教授的是小說課,從明清講到當代小說,年年也都開授《紅樓夢》。所以我一邊教書,一邊從事寫作,除了在臺灣和愛荷華各寫了一部分,大部分的作品都是在聖塔芭芭拉分校完成。
 
身分認同,反思文化精神
    我在異國教書,離開了中國文學文化的崗位,因而能慢慢對中國文化做一些反省。到了外國,會產生一種比較視野,使我們得以進行各別比較。看看別人的文學和文化是怎樣,再回過頭看看自己的文學和文化,就會獲得新的看法、新的體驗和新的感受,並感覺更加親近。
 
    我在臺大外文系時常常到中文系聽課,去聽葉嘉瑩老師、鄭騫老師和臺靜農老師的古典詩詞課程,還有王叔岷老師的《莊子》。可見我那時已不自覺地在做這個工作,希望能融合西方文化傳統與中國文化傳統,使它變成我們自己的文學創作,而我覺得自己很適合做這件事。
 
    西方文學給我很多啟發,尤其是現代主義的求新精神,與對二十世紀的感性思考,使得他們的寫作形式有了新的表現方式。西方所謂的現代運動,和繪畫、音樂、表演藝術、舞臺藝術及電影都是一體相關的;這些思維對當時的我來說都有影響。我也常看新潮電影,法國和義大利的都看,我們接受了西方的現代主義文化,接觸了這些文學、藝術及電影,吸收了他們的形式之後,再回歸到創作。在題材、感性和人生觀方面,我則受到中國文學與文化的傳統影響很深。我在國外時,對這方面慢慢有些想法與省思。也同時在想應該如何將這兩個傳統結合起來。中國傳統文化有幾千年的歷史,如何將這個古老傳統拉進二十一世紀,讓它在現代舞臺上重新獲得一個新的意義、新的詮釋,我們需要做一個工作,就是將自己放進世界裡頭,跟其他文化、西方文化進行比較,思考如何給予它一個定位。
 
    我這些年來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不論是寫小說,或是將小說《遊園驚夢》改成舞臺劇,都是在做這方面的工作。後來我做崑曲,是接續這個思路而來,這個思路就是:如何將古老傳統放在現代舞臺上。現在是二十一世紀,現代舞臺完全客觀的環境都變調了,如何將傳統文化放在上面且持續發光呢?這是一個很大的課題,也是中華民族最大的挑戰。其實我們從十九世紀以來一直在做,十九世紀西方強勢的文化進來以後,中國文化首次面臨一個更強勢、更優越的文化入侵,幾乎打散了傳統文化的結構,所以二十世紀以降,我們不斷重新建構、追趕現代思想,以期在追求現代化之際,亦不失作為中華民族的身分認同,這是讓我們最苦惱、最具挑戰性之處。